辞职之后 | 等一轮春天
好久不见了，大家。
有一件事，我辞职了，裸辞。第一份工作，世茂，企划，持续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。
辞职以后，我收拾了毕业后一直没机会拆开的两只行李箱，扔掉厚厚一沓材料和笔记本，看了一堆杂七杂八没什么用处却很有意思的书，电影和纪录片。重新联系了快将我遗忘的驾校教练，花小半个月的时间考出了驾照。在成为无业游民的一个多月里，工作消息和电话爆炸的状态，渐渐平静直至消失。我得到空闲，可以心平气和地跟朋友聊天，吃饭。每天都睡得很香，好像往一只空空的、快要干裂的瓦罐里滴水那样，一点一点地补充着曾经亏欠的睡眠。皮肤、胃口和精神状态，都在显而易见的变好。
2018年年底，我收到两个offer，一个保险，一个媒体。我选择了后者，做策划运营工作。
我现在觉得很平和圆满。
辞职之后，许多人问我，为什么要离开世茂。几千份简历，一轮轮面试下来，筛到最后变八个人。得来不易的东西，应当要珍之重之，放在手心里啊。
「你扔掉的，是我梦寐以求也没能得到的机会。」
「你真的很适合这个行业，再考虑一下，留下来吧。」
「你在这里是管培生，是重点培养对象，离开这里就再没有应届毕业生的身份，只能参加社招了，一定要想清楚啊！」
……
起初我很耐心地试图解释，然而时间久了，我发觉其实三言两语是没办法说清的。在世茂工作的这五个月里，我一直风风火火，心里绷着一根弦，把自己挣扎成一个「职场精英」的角色。在旁人眼里，可能我大致如此，然而不是有句话吗，「你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力气，才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」。
只有我知道，自己的生活也好，身体也好，心态也好，其实已经很糟糕了。
像我这样脑子里时常有些幼稚的，不切实际的幻想的人，是不可能把工作当做生命的全部，也听不进去激情澎湃的成功学的。工作带来的成就感，远离舒适圈带来的收获，旁人的认可，升职和加薪，这些东西固然美妙，我也不能免俗，会因为它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，错觉自己可以改变世界，然而归根结底，我是不愿意做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人的。
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顶胆小的人，从小到大，谨慎安稳，不曾做过什么标新立异、惊世骇俗的事情。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胆大包天，不然怎么心里有了决断，任谁劝也拉不回来。
如果我继续在世茂，那么大概率会发生的是，在未来的近十年里，日复一日的加班，偶尔的通宵，习以为常的无休，这些会一直持续下去。一个节点结束，是下一个节点。一个项目结束，是下一个项目。一时的消磨并不足以让我害怕，长久的、看不到终点的消磨才是。
那便及早换一个方向。
离职的那一天是11月22日，小雪。巧的是公司里年长的前辈，平时也都喜欢唤我作「小雪」。这样挺好，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，赋予离别仪式感。提前交接好工作，归还电脑工卡之后，跟同事们拥抱作别。电梯门关上，我对着四面镜子，长出一口气。
再见了。
那时是傍晚五点钟，我沿着世茂国际广场的商业街走了一阵。四周灯光渐渐亮起，犹如群星闪烁。我想起很多事情来。比如毕业典礼当天傍晚，我坐火车从青岛匆匆返回济南，天上有绵延不绝的粉红粉紫的晚霞，火车广播里放着王菲的《传奇》。比如我去上海培训，戴着脏兮兮的安全帽，迎着猎猎狂风，站在世茂深坑酒店的工地上向下俯瞰，对面石壁之上悬挂一川瀑布，水流不大，然而于高处落下，坠入坑底水潭，四面回响，却也声势惊人。比如早先负责国风项目，准备去章丘租房子，夏天的中午，我爸随我顶着大太阳走一圈，愁眉苦脸地说：「这地方不好，太背静，你最好不要加班，有工作带回住的地方做。你要知道，那些杀人犯，并不都是专门出来杀人的，大多是临时起意啊」。比如出差去郑州进工厂看沙盘，独自一人住在火车站附近的酒店里，处理完手头琐事，已是夜里十点钟，忍不住出去漫无目的地走一圈散心，孤身一人也不觉害怕，直到看到地上贴着许多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小广告，才警觉起来，匆匆地赶回酒店去。比如下着大雨的夜晚，我在章丘的小超市买一碗杯面，暂住的地方没有热水也没有锅子，麻烦店里的阿姨烧水泡面给我吃。那天我蜷缩着坐在红色的塑料凳子上，雨伞湿淋淋地支在一边，把冰柜当桌子，慢慢地喝光这一碗面条至汤都不剩。想着这些事情，我在繁华的街头徘徊许久，终于还是没忍住，偷偷地掉了眼泪。
兜兜转转，我孑然一身，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。
后来，我也曾试图一点一点，把它们记录下来，不至于随岁月流逝，淹没于记忆深处。然而这些事情大多零散，如恒河沙数，一言难尽，彼时我又囿于莫名的情绪，往往写几个字就要搁笔，到底停滞至今，反倒不着急，便留着以后慢慢地写一写吧。
离开世茂之后，曾经合作过的活动公司、广告公司、制作公司等等，共事的同事，有的还保持着亲切的联系。新年之初，收到北京寄来的包裹，一堆杂七杂八的布料、木材、小零件，能够拼成一座会发光会唱歌的小房子。寄包裹的人，我与他也只在举办活动时有过两面之缘而已。他质疑我，你的动手能力行不行啊，这么大的工程，别拼不起来。我说，我都去工厂看过沙盘了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，难道还做不好一个户模吗。说着说着，两个人都笑起来。
过去我的确很拼命，也很幸运，得到颇多厚爱赏识。除了饱和的工作状态之外，这份工作其实很不错。我想饱和的工作状态也不能怪到世茂头上来，2018年下半年地产市场下行，确实有些难以言说的苦处，整个行业都在琢磨着活下去，人人自危，转行换业，落到最后无人可用的光景，只好一个人顶两三个人，恨不得有三头六臂。我不适应、不喜欢这种状态，便离开了。就算是缘分浅吧，没有哪一方是应当被责怪的。
在世茂的第一份工作，我被尊重，被指导，被理解，也被关怀，我被委以重任，我能发光发热，我快速地成长，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，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。我很感激。
不后悔。加入世茂也是，离开世茂也是。
入职新工作第一个周的周六，我去台里加半天班。周日约了朋友，吃了寿喜烧，逛了很多商店，看了《四个春天》。
每年都要等候燕子回巢，上山采撷春天。在空谷放歌，在田埂跳舞，鞋子破了用几根枯草系起来，仍旧拄着树枝轻快地下山去。在走廊养蜂，在屋顶浇花，看迎春的枝条像瀑布一样挂在屋檐。在后院熏香肠，摘花椒，由衷地感叹一声「安逸」。很珍惜地吹一枝蒲公英，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地说「好玩得很」……也有一个中国家庭能遇到的悲痛，然而即便如此，还是要努力地生活下去。每日为她留一双碗筷，在坟边种好桃树。阴晴雨雪，冬去春来。人生的悲欢离合啊，全在这里面了。
「每天至少为这个家多做一件事。」
「不要失去生活的能力。」
……
在电影院里，我掉下眼泪来。
「在我心灵深处，开着一朵玫瑰，但愿你天长地久，永远永远把我伴随。」
这是《四个春天》里，母亲唱的一支歌。我觉得很好，很质朴，也动人。如今就用这句歌词，做这篇文章的结尾吧。
2019年，愿我们的生活也像这歌词写的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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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：温柔故事（gentleyears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