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取暖记


小时候,家里烧煤饼取暖。每年进入冬季之前,父母就找出夹在电话本封皮里的一张名片,一张软软的、起了毛边的纸,打电话给卖煤饼的人。卖煤饼的人来的时候,开一辆黑乎乎的辨不出本来面貌的轻卡,带一只声传十里聒噪不停的喇叭。车停了,司机出来抽烟,偶尔与闻声而来的人攀谈今年的煤价,剩下的两三个人就一趟趟跑上跑下地运煤,身手轻巧,有条不紊。

我们这儿的人,一般不说煤饼,而叫它「蜂窝煤」,因为它的样子很像一个圆柱形的蜂巢。运来的蜂窝煤,一部分堆在楼下的空地里,另一部分堆在楼梯走廊的角落里,不怕人偷,只怕受潮或野猫野狗来糟蹋,便盖一层厚厚的塑料布,严严实实地包裹住,再压一块青砖。用的时候拿一只原来盛油漆的铁皮桶,运到家里去。

烧煤取暖在大人看来,十分麻烦,火就像娇弱的婴儿,需得悉心照料,稍不留神一灭,还得重新生火,烦得很。每年打扫炉子烟囱,每天清理煤渣,跑上跑下提桶运煤,自然也烦得很。百弊外的一利在于烧水做饭方便,既省电省燃气,煮了粥或汤也可以一直煨在炉火上,无论什么时候喝都是滚烫得冒着热气。可在我们小孩子看来,烧煤取暖却又实在有着说不尽的好处。比如我,就很热衷于向火里扔橘子皮或红枣一类的东西,火焰噼啪作响,散发一阵鼓舞人心的香味。向炉圈上洒水听刺啦声也有意思,像青菜下锅的声音,给人一种站在炉前炒菜的错觉。炉火烤的红薯好像也更甜更好吃,柔软的瓤是很好的鸭蛋黄那样的橙黄或橙红色,还会流油。吃过那样的红薯,就不愿再买烤箱里旋转着的红薯或街边铁皮桶里的红薯了。总觉得干巴巴的,也没有烟火气。


后来,济南开始集中供暖,冬天再不必为取暖做什么准备,家里的炉子烟囱也都拆掉送人了。父母很欣慰,终于告别了烟熏火燎的时代,我虽然不舍得那诸多乐趣,也没什么办法。新装的暖气是银色的,不像过去的暖气,还是上个时代的产物,翠绿色上印着红色的金鱼,有点土气的娇艳,还有点喜气洋洋的意味。暖气热到整个冬天只需一床薄被一套单衣单裤就可安然度过,清晨开窗通风也不觉得瑟缩。洗了衣服挂在屋里,一天就能干透。太暖和了,以至于从屋外进门的一瞬间,会感觉难以忍受;在家待久了,会分辨不出这个冬季究竟有多寒冷,也难以感知春意的弥漫和温度的回升,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。


今年二月初去烟台参加年会,在酒店里吹了四天空调,热得口干舌燥又心浮气躁,早上起床,嘴唇都起皮。回到济南,果然就生病了。在咳嗽流涕昏昏沉沉之余,心想,夏天的空调是好的,但冬天吹还是太干燥太不舒服了啊。

因为怀念烧煤取暖的时光,写这篇文章作纪念吧。


2018年3月4日

青岛 倾盆大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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