幻觉
她跑了800米的时候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，异常的有力而清晰，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肋骨。她的口腔中有血液的腥味，张口呼吸时喉咙处干涩地疼痛着。
她想要大声呼喊，又不想大声呼喊。
她在17岁的那一年，开始知道了衰老。心跳的速率在减缓，保持着一种冷淡的姿态。她开始观察手腕上的蓝色静脉，它们在白皙的皮肤上显现出蜿蜒的线条，像一株缠绕生命的藤蔓。她轻轻地抚摸它们，好像在追寻血液流淌的轨迹。她知道那血液在日渐粘稠。也许会有这样一天，她的血液流淌出来凝固成一块鲜红的琥珀，那么，她也就可以在沉寂中冷静地迎接死亡。
但是，她开始跑步了。她看到操场上有许多运动生在跑步，他们有健康的小麦肤色和明亮直接的眼神。有时候他们脱下被汗水浸湿的T恤，满不在乎地用它擦脸上的汗水。她走在操场上，看着他们迈着有规律的步伐，听到他们对挡在前面的学生大喊：“让开！”那是十分霸气的喊声。
她跑了许多圈，带着一种难得的孤注一掷的勇气。在奔跑中体会着感官的苏醒。这是一个迟缓又痛楚的过程。她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呼吸声，疼痛的心脏的跳动声，沉重的脚步声。她的小腿开始酸痛了，她的额头蒙上汗水了。她忽然张开双手去感受风。温热的手心里有两道月牙形的红色印记，那是她用力握拳时指甲留下的。在跑道上，许多感受在层层铺展开，这是生命的迹象。她终于给了日渐麻木的人一个清晰的表达。她沉溺于奔跑中，也许有一天，她就可以在恣意中自由地迎接死亡。
她终于疲倦地倒在操场上。天空中的云朵以奇异的姿态慢慢飘过，她看着看着，好像一场幻觉。
这一天中午，我弯下腰系鞋带，站起身来时动作过快，眼睛有了短暂的失明。我看到许多红红绿绿的光斑，像夜色里的霓虹。我想这是幻觉，我扶住了墙壁。
她是谁呢。
我低下头再次审视自己的内心，一半是纯白，一半是阴影。